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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第2162章 雾中云月(上)

    第2162章 雾中云月(上)

    第2162章 雾中云月(上)

    黎娑当然记得云澈曾说过的这些话,因为这般自创的手段,他早已不是第一次使用。

    初入深渊,他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节点,便是以刻意营造的重伤吸引赫连玲珠,之后与画彩璃的相遇,更是将这一手段使用到极致。

    面对重伤之人时,会降下警惕,生出怜悯,这是人性之本能,女子尤为如此。

    但…..

    云澈的深渊之行,黎娑全程看在眼中,他的筹谋少有落空之时,但此刻依旧忍不住提醒道:“记忆的失却,不代表心境心机的同步消散。她曾为一界之帝,更曾于那场让你彻底绝望的绝境中挽救和改写了你的人生,助你成为一世之帝。

    “这样的她,又岂会如画彩璃那般被轻易欺骗。”

    “欺骗?”

    噗轰!

    渊鬼的又一次重击,将他右侧的肋骨悉数打断凹陷,他脸上的血色又褪去一分,嘴角扯动起一抹带着凄伤的轻笑:“月忆中的每一个画面,我都深铭魂底.….我对她,最不可能做的事,便是欺骗。”

    黎娑:“….”

    “你说的没错,她即使失去了一切的过往,但她的心与魂不会改变,只是回归了她最纯粹,也最自由的样子。”

    “我人生最大的错谬之一,便是曾经那般的不相信她。而今,我无比的相信,她神无忆的外衣之下依旧是……永远是夏倾月的心魂。”

    他身形暴起,直掠向前方,随着他玄气的涌动,遍体伤痕尽皆崩裂,在身后洒下斑斑血迹。

    黎娑许久没有说话,她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,似乎无意间揭开了他的伤痕,在他魂海间蔓延起绵绵的痛意。

    静默中的神无忆忽然眸绽寒芒,玲珑玄界移转间,她已现身遥空之上,一眼窥见,灰蒙蒙的尘雾之中,一个染血的身影在疾退中独战两只狂躁的渊鬼。

    她一眼识出,那分明是织梦神国的云澈!

    所独身面对的,赫然是两只神灭境三级的渊鬼!

    伊甸云顶,他以神主境四级的修为,挫败神灭境三级的殿三思,任何亲见者都无法不为之惊然。但这里是神眠禁域,玄气被渊尘大幅度压制,孤身面对两只神灭境三级的渊鬼,纵然他玄道天赋惊世骇俗,也难有胜机。

    他且战且退,险象环生,全身染血,气息崩乱…….唯有眼神依旧那般的决绝,始终未曾去触碰肩上的破虚神玉。

    神无忆眸光倾下,眼底无波唯有无尽霜寒。她一袭黑衣,墨发如瀑,无声融隐于灰蒙蒙的天幕。

    云澈退却的方向正是她的所在,两人距离渐缩,而每一步的退却,他的伤势便会重上一分,与此同时,他的身上,开始闪耀起赤金色的杲炎光,在灰暗的世界逐渐灼目。

    就在临近她身下之时,云澈脚步忽顿,猝然反击。

    他身形掠起一道奇异的冰影,骤现两个渊鬼之间,蓄势已久的火焰猛烈爆发,在灰暗的世界的绽开一只华丽到灼目的凤凰神影,伴随着撼魂的傲然长鸣。

    爆燃的火焰之中,两只渊鬼燃火飞出,云澈再次冰影掠动,瞬间欺近一只渊鬼,在一声爆喝声中,如在伊甸云顶上那般,爆发出足以碾碎玄道认知的神主之力。

    轰隆!

    渊鬼之躯被生生轰断,同时响起的,还有反噬之下,云澈左臂碎断的断骨之音。

    云澈却似感知不到疼痛,未予自己半瞬的喘息,已是扑向了另一只渊鬼,右手直抓其身,持续的凤鸣声中,赤金色的火焰在渊鬼之身狂烈煅烧..…足足数息,直至第二只渊鬼也再无动静。

    火焰逐渐熄灭,云澈似是完全脱力,倚着一块漆黑的渊石缓缓渭坐,大口的喘息着,身下很快铺开血迹,纵然在尘雾笼罩下,依旧刺目得让人心惊。

    而直至火焰完全熄灭,神无忆的眸中依旧映着冰影与炎光,许久才缓缓淡去。

    “本尊要你杀了云澈!”

    “杀了云澈!!!”

    神无厌夜癫狂的嘶叫,如噩梦魔音般在她的魂海回响。

    此处,是与外界隔绝,无人可窥视的神眠禁域。

    此刻的云澈身受重创,玄力重损,几无反抗之力。

    要杀云澈,再无可能有比这更完美的天时地利。

    绝情剑出,神无忆的身影从天而降,寒光破开层层渊雾,直刺云澈的心口。

    也在这时,云澈缓缓抬头。

    两人的视线,在绝情剑的寒光中无声触碰。

    没有震惊恐惧,没有失措骇然,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是泛起一抹很淡….但无尽和煦的浅笑。那双染着血丝的眼眸,越过欲夺他性命的剑芒,直直望进她的眼底,似有无尽缱绻,不愿半分稍移。

    哧–

    绝情剑将空间切开一道长长的断痕,却是在云澈的心口半寸之处生生停滞。

    空间与时间仿佛忽然定格,被寒剑指心的云澈没有垂首看向胸前,依旧那么痴痴然然的看着她的眼眸.…她的双眸那般绝美而冷寂宛若冰封的星河,不映半分凡尘。

    他们之间,只余咫尺之距。

    彼此的气息无声交织,在这个世界,他们第一次如此之近。

    无声的凝滞中,却是神无忆毫无温度的声音打破了冷寂。

    “为何不逃??”

    方才遥空坠下的一剑,足够云澈察觉到危机,以破虚神玉遁离此地。

    云澈微笑,依旧直直的看着她,仿佛无论如何,都不愿有瞬息的移转:“因为我知道,你不会杀我。”

    月眸微凝,随之释出寒魂的杀意。杀意透过绝情剑的剑尖直入云澈的心魂,却依旧没有带起他丝毫的颤栗与恐惧。

    剑芒回撤,随之带着冰心刺骨的杀机重新刺向云澈的心口。

    云澈终于有了动作,尚还完好的右臂触向肩上的破虚神玉….然后将它远远震开。

    绝情剑刺入云澈的心口,不过半寸,却已死死停住,太过仓促的止剑,将整个细长剑身带起的颤抖与嗡鸣。

    血珠缓缓溢出,映入神无忆眸间,她握剑的雪指微微收凝。

    世界仿佛再一次定格,不变的,是云澈的神情与视线。

    砰!

    破虚神玉在远处滚落,发出很轻,却又震荡心弦的声音。

    终于,神无忆凝眉避开了他的直视。

    “果然…..你不会杀我。”

    重伤之下,他脸上的血色每一息都在退却,但唇畔的轻笑,却愈加的温和,愈加的眷恋,自始至终,他的视线未曾倾下半分,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心口的寒剑,感知不到穿心的剧痛。

    神无忆的目光依旧淡漠如孤月,此刻更是带上淡淡的讽意:“遇危不遁,却反将自己的生死主动交予他人之手,无论你依仗的是织梦神子的身份,还是渊皇的侧目,都愚蠢之极。”

    “都不是。”云澈轻轻摇头:“我依仗的,是我们的过往。”

    “我依仗的..….是我相信纵然命运断离,记忆失却,空间与时间错位,我的倾月,我的妻子,也绝不可能真的想要杀我。”

    黎娑心泛涟漪:(他竟然…)

    到了此刻,她已真正明白云澈为何要重伤自己。因为若不如此,对一切都冷漠疏离的神无忆,绝不会如此刻这般与他近触,与他相言。

    神无忆稍稍避开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折回,她盯视着云澈的眼睛,足足数息,才发出冷冽的寒音:“你说…什么?”

    云澈伸手,指尖触在那入体半寸的剑尖之上,心脏的跳动,仿佛也沿着剑身传入神无忆的感知:“我在说什么.….你那般慧心,当真毫无察觉吗?你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,你心间的波澜,没有告诉你什么吗?”

    神无忆依旧漠然的凝视着,也依旧未动,未言。

    “伊甸云顶,荒噬之刑,我在竭力抵御的同时,也在尽可能的分出心神于你身上,我察觉到你的茫然,我更察觉到你偶尔泛起的痛色..还有你离开时,向我瞥来的视线。”

    云澈眼眉弯起,重伤在身,剑尖指心,他竟笑得那般开怀,眸中是温暖的朦胧,宛若映着一轮暖月:

    “我的倾月,即使被我所负,被我所伤.…即使命运翻覆,忘却一切,却依旧会为我心痛..….又怎么会舍得杀我。”

    云澈心口传来刹那的刺痛.…她握剑的手,失却了一瞬的平静。

    哧!!

    绝情剑猛然撤回,在云澈的心口带起一抹飞溅的血花。而下一瞬,剑尖已是指在了他的喉咙之上。

    神无忆居高视下,美眸无尽寒冽,不见丝毫动容:“你莫非想说,你知晓我的过去??”

    “是。”

    伤势在加剧,云澈的呼吸已变得急促,但唯有目光一如先前:“我知晓你曾经的一切,你的名字,你的故土,你所.……”

    “那又如何?”

    漠然无情的话语将他打断,绝情剑距离他的喉咙又近了一分:“我名神无忆,为永夜神国之神女,此命为母神所救,此身为母神所赐,我的余生,也只为母神与永夜神国而存在。”

    “过去如何,与我何干!”

    云澈没有因她这番言语而心生丝毫的黯然,他看着神无忆那仿佛永恒冷漠的眼眸,虚弱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:“这片天地之间,你自己之外,唯有我真正的了解你.…你的存在,有着凌越天地的尊贵,你怎可能任人摆布,怎可能甘心居人之下。

    “你口中的母神,也不过是你指间棋子….….就连这神眠禁域,也是你棋盘上的一格。”

    “…….”神无忆的眸光,似乎变得更加幽邃。

    她冷淡开口:“此言若错,是辱及于我,辱及母神,罪该万死。此言若中,那我更该杀你灭口。”

    “当真愚蠢。”

    “呵….呵呵…”云澈轻笑了起来,只是此刻的笑意却是染着凄然与自嘲:“你说得对,当年的我,当真是愚蠢至极。那时的我,哪怕只是少那么三分的幼稚与愚蠢,又怎会害得你为我承受这般残酷的命运。”

    神无忆:“…..”

    寒风忽起,撩动起她墨夜般的长发,她笑了起来,极淡的笑意却是无尽的嘲讽:

    “好一个织梦神子,着实让我大开眼界。不过一日之前,还在伊甸云顶之上,诸国注目之前,为了你的折天神女独自承受双倍荒噬之刑,当真是感天动地,催人潜然。”

    “此刻却在我一个无忆之人面前认其为妻,上演着生死不惧的深情款款。连我这般冰心之人都很想知道,你如此嘴脸若是被你那折天神女窥见,该是怎样一番光景。”

    话音落下,神无忆那凝寒的视线,却依旧无法捕捉到他眸间的波澜。

    “我不是织梦神子,也不是梦空蝉之子,更非这个世界之人。”

    云澈在此世最大的秘密,就这么被他如此直接平静的说出。

    神无忆唇角的讽刺缓缓消失眼眸重归一片幽凝。

    “你在这个世界,已有数十年。以你的聪慧,必定早已察觉自己绝非此世之人。”

    “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,我们是真正的夫妻,更是曾经命运缠缚之人。”

    他仰目直视着神无忆,让她可以纤毫无遗的看清自己的每一缕眸光:“你拥有世间无二的琉璃心,你比任何人,都擅长识别真伪善恶。我说的每一句话是真是伪,你当真感觉不出来吗?”

    “哼!”神无忆一声冷嗤,唇角再次倾起讽意:“琉璃心?原来堂堂织梦神子也会相信这般谬闻。”

    “此世所载的冰雪琉璃心不但可辨真伪善恶,还号称纯心无暇,不染秽尘。可惜,我眼中的自己,却是个极度自私凉薄之人。” (本章完)

     

  • 第2161章 死渊

    第2161章 死渊

    第2161章 死渊

    待五人先后踏入破虚大阵,灰色的空间玄光顿时沉凝,但并未完全消逝,整个破虚之阵依旧在朦胧的灰色微光中缓慢运转,玄奥的纹路流转间,隐隐透着来自渊皇的无上神息。

    这本是渊皇给予六大神国的恩赐,却唯独少了最为强大的森罗神国,无疑让人唏嘘。

    画浮沉目光转过,看向梦空蝉,传音道:“梦兄…”

   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,目光碰触的瞬间,已是相互意会,随之消失于同一个方向。

    画彩璃毕竟心性单纯,阅历浅薄,她无法理解长辈们那超越万载的情谊与羁绊,无法读懂父神那掩于淡然之下的沉重与心伤,就连殿罗眠的愤怒,也同样只有感于最表层。

    如今小辈离开,画浮沉和梦空蝉也终于可以暂时卸去轻松的伪装,彼此倾诉和商议弥补之法。

    梦藏机深知神尊的重重心事,并未追随。他来到梦见溪身侧,淡淡道:“也不知渊神子究竟作何想,才生抗了两百息荒噬之刑不到十个时辰,居然又要强行踏入这禁域险境,而尊上居然也由之任之。”

    梦见溪却是道:“因为父神知晓,渊弟如此,定有其理由。他不愿主动言说,父神便不会多问,这也是父神对他独有的信任。”

    梦藏机一双老目深深看了梦见溪一眼,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道:“走吧。”

    梦见溪却脚下未动,目光望向破虚大阵的方向:“神眠禁域最多可停留七十二个时辰,如此一来,此番留在净土的时间也可延长许多。外公且和舅舅他们闲游净土,拜访老友,我需留在此处,若是渊弟于禁域中遭遇险境,受创脱出,也好第一时间照应。”

    梦藏机微微皱眉,好一会儿才稍稍舒展,目光有些复杂难明:“见溪,你这算是.….彻底不争了吗?”

    “嗯。”梦见溪却是回应的没有丝毫犹豫。

    他转过身,正面相对着梦藏机的视线,无比认真道:“我最初之时的放弃,是争不过,也不敢争了。父神毫不掩饰的偏爱,渊弟的完美神格,以及他太过惊人的玄道天赋与手腕…….再加上母后的命运也被他拿捏指间,那种无力感沉重的让我无法喘息,理智让我选择不争,选择臣服。”

    “只是那时,依旧有着四分不甘。”

    “但如今,却是心悦诚服,连一分的不甘都没有了。”

    这般”丧气”之言,他却是说的那般坦然自若,还露出了淡淡的微笑:“尤其是今日亲眼目睹了渊弟的挚情与意志,我越发觉得,命运将渊弟送回,是对我织梦神国莫大的恩赐,所以,我又何必再争。”

    “就此立于渊弟身侧,辅佐他一同擎起未来的织梦盛世,又何尝不是足以铭刻千古的殊荣。”

    直视着梦见溪眸间的异芒,梦藏机终于缓缓点头:“好,既然你已做出了决定,我自也无话可说。只是,当初毕竟触罪太深,怕是.…”

    “外公哪里的话。”梦见溪笑着道:“渊弟的意志,足以支撑双倍的荒噬之刑,又岂会在意那些许过往小恙。外公的这份担忧,实在是多余了。”

    “好,好!”梦藏机终于露出笑意:“你说的没错。你的优秀,我们都看在眼中,而织梦神国多一个比你更优秀之人,绝非天降之患,而是天赐大幸,当年,着实是我们的念想太过狭隘。你舅舅他们此刻的心念也皆是如我这般,只是放不下那七分老脸和三分怯意,我是时候去与他们好好说道说道。”

    “永恒净土,诸国新生。织梦的下一代有你二人,着实让人欣慰心安。如此耀眼可期的未来,我们这些老东西也自当竭尽全力,哈哈哈。”

    ……..

    念渊尘拂面,云澈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
    入眼,是灰蒙蒙的世界。光线、气息、氛围,一如雾海。

    只是这里的渊尘,比之雾海中段还要浓郁的多,或是已临近雾海深处。

    他人从净土骤入渊尘覆没的禁域,就如从清泉坠入泥沼,玄气、灵觉皆被重度压制,难受无比。而云澈却是宛若鱼入沧海,来自净士的心压完全消散,而这里的每一缕渊尘,都可以成为他灵觉的载体。

    “呼–”

   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随之神识释放,罩向周围。

    黎娑轻声道:“好安静,比之雾海,要安静的多。”

    云澈随口应道:“因为这里渊兽极少,渊鬼遍布。”

    而渊鬼在游荡之时,几近无声。

    “先不要急着探查周围,凝心休整片刻吧。”黎娑声音更轻:“净土之上,你魂弦崩得太紧,荒噬之刑的魂创也并未痊愈,这里对你而言是无危之地,至少让自己稍做喘息。”

    “嗯?关心我??”

    “嗯。”

    云澈嘴角勾起淡笑,然后当真听话的收起了灵觉与戒备,席地而坐:“好吧,创世神的关怀,怎好拒绝。”

    黎娑不再说话,安静的看着云澈闭目休整。只是,她能清晰的察觉到,云澈的精神始终无法真正的松弛下去,总有至少三分处于警戒状态。

    -只渊鬼之影晃晃荡荡的临近,却是在即将触碰到云澈时忽然折身,行向另一个方向,很快消失于茫茫灰雾中。

    黎娑终于忍不住开口:”你在心绪依旧很乱,在想什么?”

    云澈闭目沉声:“我始终无法释怀,末苏为什么对我展露的生命神迹无动于衷。我细想了与末苏的交谈,他不止一次的提到了’死志’二字。”

    “所以我在想,比起始祖剑造成的创伤,或许槃枭蝶因极重的愧疚与负罪所衍生的死志,才是她’沉睡的主因。而死志这种东西,那的确是生命神迹也…”

    他声音忽顿,陡然一声厉喝:

    “谁!!”

    轰嗡–

    暴起的声浪携着陡然爆发的玄气猛烈震荡着周围的空间,数十道裂痕也随着云澈的忽然站起而向周围极速蔓延,激起远处无数渊鬼的尖利嘶叫。

    黎娑: “……?1?”

    云澈目绽幽光,视线如鹰隼般横扫四周。

    但灵觉所至,捕捉到的唯有纯粹的渊鬼,以及动荡的气流。

    一息…..两息….

    黎娑终于出声:“发生了什么?”

    探知无果,云澈的魂弦依旧紧绷,双眉也始终蹙到极致:“有人在窥视我。”

    黎娑短暂静默,随之道:”可有找到来源?”

    “……没有。”

    黎娑道:“我并无察觉。且此处渊尘浓郁,他人的灵觉受限,而你却可倍加敏锐,连画清影于雾海的窥视你都可清晰察觉,何况与你同入此禁域者,皆为神灭境。”

    云澈的神色轻微变化.…方才那声大喝并非失口而出,在他大喝出声前的刹那,他的灵觉已是辐射向四方,毫无预兆的吼叫和玄气,足以让任何魂息在猝不及防下产生激荡。

    但,他已外释到极致的灵觉,竟是毫无所获。

    他自认,若是自己在窥视他人时,对方在静默休整的状态下陡然一声大喝加玄气震荡,他的魂息也必定一个或轻或重的激灵,再怎么也不至于毫无丁点的波澜与痕迹。

    何况这里还是渊尘浓郁之地,何况.…..那窥视感隐约透着一股难言的孱弱。

    又过了好一会儿,云澈才眉头舒展,灵觉收回,微舒一口气:“或许是我精神紧绷太久了,有些草木皆兵。”

    大概.…

    但,魔后不止一次的告诫过,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忽视的,便是乍现的“错觉”。

    经此一遭,云澈也已无法安心休整,他抬步向前,灵觉也无声的扩散向周围..….不知不觉,半个时辰过去,他触碰到了弦月的气息,却是立即折转方向,走向了渊尘更为浓郁之处。

    他脚步正对的方向,渊尘的浓度异常攀升,渊鬼的密度也随之暴涨,从一个又一个渊鬼之侧走过,终于,他停下了脚步。

    前方,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,卷荡着浓郁到极致的灰黯渊尘,如一张静默张开,能将世间一切都无声吞噬的恶魔之口。

    云澈凝眉注视着暗渊,低低而语:“这就是…死渊。”

    世人皆知,雾海的中心,存在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原始死渊。原始死渊之中,是深渊之世最浓郁,最原始,也最为可怕的渊尘。

    原始死渊是唯一,但死渊并非唯一,它远比原始死渊小得多,零星的存在于雾海的深处。

    只是,雾海深处存在着神极境的渊兽与渊鬼,非他目前所能控驭,他只踏入过一次,便狼狈而归,此后便不再妄入。所以,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死渊。

    这个死渊大致只有不到百丈之宽,却是无声释放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,云澈盯视的久了,眼前忽然一阵恍惚,心间竟是莫名生出就此跃下,永归虚无的冲动。

    云澈猛地移开视线,右手推一团剧烈燃烧的金乌炎轰向死出,安

    金炎落入死渊的刹那,炎光与炎息瞬间消逝,没有力量的挣扎与爆发,没有任何的声响,就这么瞬间归无。

    云澈微微眯眸,眼底晃过一丝异芒。

    “倒是个完美的处置方式”

    “完美.….处置方式??你在说什么?”黎娑疑惑。

    “很快你就知道了。”

    话音未落,云澈忽然猛地转首看向了右方,双眸瞳光大盛,就连手指也似因激动与兴奋而不自主的蜷缩。

    “找到她了。”

    跟随云澈的感知,黎娑轻念出声:“神.无…忆?”

    “你执意要来此的目的,难道就是为了……她?”

    “对!”云澈隐匿气息,穿过层层渊尘,行向那个气息所在的方向。

    “…..”黎娑似乎被这个答案所惊…..住,好一会儿,才满是不解的道:“为何?是单纯的想要靠近于她,还是想要尝试着唤醒她的记忆?”

    “我……的确很想靠近她,无比的想,不惜一切,不顾后果的想。”

    短短一句话,却是饱含着云澈太过浓重,也太过复杂的心绪。但,此刻的他,身处深渊之世的他,终非纯粹的云。

    “但是,我个人的情与念,无论如何…也不能凌驾于故土的安危之上。”

    黎娑:“……”

    “我寻找与她独处的机会,不是因为’云澈’想要靠近她,而是’云帝……需要一个人与他并肩而战。”

    黎娑神魂微漾,声音轻若渺烟:“可是,如今的她并非夏倾月,而是没有了过往的神无忆。她不记得你,不记得故土,唯一的身份,是永夜神国的神女,又怎可能与你并肩?”

    “何况….末苏特意提醒过你,神无厌夜对你起了杀心。神无忆很可能是执行之人,而这里,又无疑是最完美之地。”

    “嗯,我知道。”云澈回答的毫无动容。

    黎娑没有再多说什么:“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做……静待你如愿。”

    云澈的灵觉早已先于他的躯体触及了神无忆所在的区域,但她此刻的状态,却是让云澈颇为讶然。

    渊皇的恩诺何其难得,而她竟是以此恩诺换取进入这神眠禁域。在任何人想来,这神眠禁域之中,定是有着她极度渴求之物。

    进入之后,她毫无疑问会立刻尽全力找寻,不浪费哪怕一刻一息。

    毕竟,神眠禁域最多只可停留七十二个时辰。

    但,云澈感知中的神无忆,却是气息尽敛,身影匿于一块巨大的灰岩之下,久久一动不动。

    既无任何找寻的迹象,也不去主动触犯任何的渊鬼。

    她在.….做什么?

    他方才感知到的弦月气息,正在快速的游走厮杀,带着数分的热烈…毕竟,这是曾经的神陨之地,任何初入之人,都定会抱有着兴奋与好奇。

    而明明对进入神眠禁域表现出强烈渴求的她,却是这般静默?

    就在这时,静默中的神无忆忽然转眸,云澈的神识顿时直触一束宛如寒月的眸光。

    她发现我了?!?

    云澈迅速收起灵觉,掌心渊尘拂动,顿时,一个隐于尘雾的渊鬼忽然一声嘶叫,骤然扑出,尖长的利爪直刺云澈的心口。

    噗!

    云澈不闪不避,玄气尽敛,渊鬼之爪直接穿胸而过,在他身上破开数个血淋淋的窟窿,炸开一片骇人的血雾。

    黎娑瞬间惊声:“云澈,你…..”

    “不用担心,”云澈面色在痛苦中逐渐惨白,但染血的唇角却是微微倾起:“你忘了吗?我曾说过,受伤,最易让人放下防备.…伤势越重,越是如此….嘶!” (本章完)

     

  • 第2160章 禁域之门(第二更)

    第2160章 禁域之门(第二更)

    第2160章 禁域之门

    “不过,这个深渊之主的讯息,对我而言也并非毫无用处。他的存在,倒是解开我一直以来最大的疑惑。”

    “最大的.……疑惑?”记忆中,黎娑从未听云澈提及。

    “黎娑,”云澈很是认真道:“以你目前所恢复的所有创世神认知,尽力思索一个问题……你,以及你所认知的创世神,有让一个真神的神力得以无损传承的方法吗?”

    黎娑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,便给予了最直接的回应:“不能。”

    “对,不能。就最简单明了的常理而言,若是真神的神力可以被无损传承至非神之躯,那么,远古时代的真神就不会真正的’死亡’,本是立于世巅的神灵会越来越多,神族会就此膨胀,直至超越凡族,甚至可能就此动摇天道秩序。”

    闻此,黎娑终于明白云澈所言的“最大疑惑”是什么,那的确,是一旦细想,便违和到让人惊恐之处。

    “以你创世神的认知,都回答’不能’。那末苏..…他为何能创造出六个可以传承真神之力的传承之器?”

    “除非……神国的传承之器,根本不是他所创造!”

    咣!

    正凝神与黎娑交流的云澈一头撞在了独孤逐渊的银甲之上。

    云澈连忙抬眸,却见独孤逐渊止步转身,然后向着远方躬身而拜。

    远方的遥空,一抹红影快速掠动,似有一瞬灼热的气息从云澈的身上轻拂而过,随之,红影便消失于层叠的薄云之中。

    那一瞬间,云澈感觉到体内的凤凰血脉与金乌血脉同时悸动。

    那是……灵仙神官?

    独孤逐渊直身转眸:“渊神子何故失神??”

    云澈不慌不忙道:“独孤前辈那’神眠禁域’大致在什么地方??

    不算隐秘的问题,但独孤逐渊也并未给予准确的回答:“偏远之地,以破虚大阵连通。”

    “哦..….那若是进入其中的话,我织梦的前辈可否神识跟随着进入?如此,若是在其中遭遇了危险,便可随时施救,免遭意外。”

    “不可。”独孤逐渊直截了当的回答:“神眠禁域中的渊尘极其浓重,神识难以延伸,且有渊皇亲手所筑的结界相隔,结界之外的神识本就不可探入。渊神子若是有所顾忌,不入即可。”

    云澈:那我就放心了。

    “原来如此。”云澈煞有介事的点头:“那这神眠禁域,岂不是一处极其危险之地,为何那永夜神女却要执意入内呢…莫非大风险之下,也伴随着大机缘?”

    独孤逐渊未置可否,淡淡道:“危险虽有,但进入者,大致为诸国神子神女,当是周全为上。进入之时,净土自会予以保命之法。”

    “哦?”

    “渊神子到时便知。”

    这时,一个空灵中带着急切的声音遥遥传至:

    “云哥哥!!云哥哥!!”

    音尤在耳,倩影已至。画彩璃一把抓过云澈的手掌,一双星眸急切的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:“云哥哥,你没事吧?渊皇伯伯有没有做什么为难你的事情??”

    “当然没有。”云澈微笑道:“渊皇若当真要为难我,只需隔空一言即可,何需如此大费周章。”

    担心云澈是在安慰他,画彩璃将眸光转向独孤逐渊:“独孤伯伯,渊皇伯伯真的没有为难云哥哥,对吗?你可是性情高洁正直,从不说谎的最强骑士。”

    独孤逐渊道:“小彩璃放心,我以独孤之名起誓,渊皇绝对没有半分为难渊神子。”

    语落,他眼眸甚是复杂的看了

    云澈一眼。

    那何止是没有为难…….

    “那就好!”手儿将云澈的双手抓的更紧,画彩璃似是完全放下心来,眉间巧笑嫣然:“那我也给独孤伯伯一个好消息,姑姑说她答应与你一战。”

    性情沉稳如岳的独孤逐渊骤闻此言,身躯倏地绷直,随之身上竟不受控制的升腾起灼然的兴奋与战意。

    他感激道:“感谢彩璃。此番恩情…”

    画彩璃连忙打断他:“恩情什么的先不用,姑姑说她有一个条件。”

    独孤逐渊立刻道:“但讲无妨。”

    “姑姑说,此战败者,需答应胜者一事,且天道人伦之内,不得拒绝。若是不答应……她就不应战。”

    “好!”独孤逐渊愣是没有哪怕一瞬的犹疑,已提前灼烧的战意更是没有半分冷却:“败者自当承受败者的结局。劳烦彩璃转告剑仙,待我开启神眠禁域之门后,便在’渊上天’随时恭候剑仙大驾!”

    护送云澈任务完成,独孤逐渊转瞬远去,但他那可怕的气场依旧嵌于这片空间,久久不散,让云澈不禁一声感叹:这要能变成我的渊鬼,该有多好。

    “在想什么?”画彩璃身躯浮起,玉臂缠住云澈的脖颈,让彼此的视线只能看入对方的眼底。

    云澈感叹道:“在想.….…姑姑真好。”

    “咦?姑姑?”

    “对啊。”云澈手臂一拢,将她柔弱无骨的玉躯紧贴于自己身前:姑姑会选择应战,是在尝试用各种方式为我们铺路未来。

    画彩璃美眸一滞,顿时明了。她将身躯更贴近一分,整个人都已完全挂在了云澈身上:“姑姑一直都是这么的好。我现在有最疼我的父神,最宠我的姑姑,还有世上最好的云哥哥.…现在,我只觉得,上天好像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我。”

    “……”云澈没有说话,揽在她纤腰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,又微微松开。

    远处,画浮沉近也不是,走也不是,只能满脸无奈的摇头道:“这可是在净土,成何体统,成何体统!”

    画清影不以为然:“他们在最为情切的时候被迫分开,如今终可不惧天光,又何需压抑。”

    “那也要看看场合,此处可是..…”画浮沉暗吸一口气,然后猛一摆手:“罢了罢了,随他们去吧那小子没事就好。”

    画浮沉离开,画清影停留原地,遥遥看着无间的两人,不知不觉间,她感觉自己的唇角似是有了陌生的微动。

    她下意识的抬起长指,触向浅樱色的唇畔。

    方才,是笑意吗?

    …….

    回到织梦神国所在的方庭,云澈第一时间找到梦见溪。

    “溪神子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

    梦见溪正色道:“渊弟有事尽可吩咐,万万无需’求’字。”

    云澈当即直言道:“我想进入’神眠禁域’一观。”

    织梦神国原本选定之人,自然是梦见溪。

    “啊?”此言一出,不仅是梦见溪,画彩璃更是吓了一跳。

    “这.……”梦见溪短暂沉吟,并没有问及缘由,而是坦然道:“此事本身自无不可,只是那神眠禁域中的渊尘堪比深处的雾海,更有着无数不可测的风险,而你如今的状态……”

    “放心。”云澈微笑道:“荒噬之刑带来的只是躯体和灵魂的一时崩溃,并非重创,还有数个时辰,足够我恢复。”

    “那……我也要去!”画彩璃满眼急切的道。

    云澈知晓必定如此,颇有些无奈的道:“你父神应该不会同意你犯险。”

    “他必须同意!”

    画彩璃松开云澈,急急的飞离:“我这就去找父神!..…云哥哥等我一小会儿,马上回来陪你。”

    梦见溪微笑:“让人艳羡。你们二人若是早日成婚得子,必是我们织梦与折天两国的至宝。”

    云澈笑着道:“溪神子尚无子嗣,我又怎需着急。”

    梦见溪摇了摇头:“不怕渊弟笑话,我虽已成婚,但.….我天资无法与渊弟相较,织梦神典尚未能登堂入室,实不敢轻易失了童子之身。”

    云澈:“呃.….?”

    梦见溪笑着摆手:“些许小事,不必在意。我这便去告知父神和各位梦主,渊弟便在此尽力恢复,神眠禁域的大门开启之时,我会适时来告知渊弟。”

    足足半个时辰,画彩璃才飘然归来,显然,她也是折腾许久,大概率又是拉了画清影作救兵,才终于勉强得了画浮沉的许可。

    然后,她就安静的陪伴于云澈之侧,怔怔痴痴的看着他在白芒中闭目恢复,足足数个时辰,都不舍得将目光移开。

    在她的世界之中,过了今日,他们便真真正正的彻底属于彼此。

    他们曾一起走过死亡边缘,又突破了源自渊皇的巨大阻隔,那双倍的荒噬之刑,让痛苦充斥了云澈的全身,却也让云澈的身影,以及她在伊甸云顶之上喊出的承诺,-起无比之深的铭刻入了画彩璃灵魂的每一处角落..…再无法容下他人,再无人可将之消抹替代。

    她悄悄伸出纤长的玉指,轻轻划讦过云澈的身体,眸光时而含笑,时而迷蒙,时而眷恋.……汇于眼底折射出的,唯有至死不渝。

    ……..

    净土边缘,诸国齐聚.…除了森罗神国。

    随着独孤逐渊手势的变动,前方沉寂已久的玄阵顿时耀起浓郁的空间神芒……却是一种略显怪异的灰伍。

    永夜神国神无忆在前,神眠禁域因她而开启,她当有资格第一个踏入。

    星月神国为弦月,枭蝶神国为槃不卓.……..当画彩璃与云澈并肩踏前时,无疑引来一众惊异的目光。

    画彩璃的剑道修为有目共睹.……但,画浮沉可是从不舍得让她涉险。

    独孤逐渊目扫众人,淡淡而语:“踏入此阵,即可进入神眠禁域。你们在其中若有所得,皆可归己,不必禀于净土。不过,我需提醒各位,通过此破虚大阵,你们被传送入神眠禁域的位置并不固定。”

    “换言之,你们从一开始,便极大可能孤立无援。”

    画浮沉的眉梢肉眼可见的沉了一分。

    独孤逐渊目光移转,待无人胆怯退却后,这才道:“不过,此次念及进入者皆为各国神承者,渊皇特予以周全之赐。”

    语落,他手指一挥,五枚淡淡的光星飞向五人,然后在他们的肩侧凝起一枚流转着淡淡灰光玉珠。

    “此为特殊的破虚神玉,在你们进入神眠禁域的第七十二个时辰,它会强制破碎,将你们送归此地。而若是这七十二个时辰之间,你们遭遇不可抗之危险,便可主动摧灭此珠,全身而退。”

    此言一出,众神国长者皆是心弦大舒,紧张之色一扫而空。画浮沉和梦空蝉更是神色放晴,随之颇为惊异的对视了一眼。

    以渊皇的性情..….可从不会特意予以这般恩赐。

    弦月立刻感激道:“如此,还请独孤前辈代为感谢渊皇恩赐,我等感激不尽。”

    独孤逐渊未置可否,侧过身来:“诸位便将此行作为一场试炼,切莫知难强进,贪心不足,否则一旦落入绝境,又不及毁碎破虚神玉,将无人可救。”

    “诸位,请吧。”

    声音未尽,神无忆已是身影掠动,直入阵中,未有一瞬踟蹰。

    槃不卓看了一眼肩上的破虚神玉,淡笑一声,姿态昂然的踏入阵中。

    “渊神子,折天神女,请。”弦月侧过身来,神情甚是友善。显然,他有意与云澈结交。

    云澈也给予了回应:“好,那我们便不客气。若禁域之中与月神子有幸相遇,或可并肩而战。”

    弦月微笑道:“弦月万分期待。”

    云澈与画彩璃并肩踏入破虚大阵中,身影被空间神芒覆没的那一刻,耳边是画彩璃的呼喊:

    “云哥哥,千万不可以独自犯险,等我…….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。”

    灰芒闪耀,光线与声音同时消逝,云澈缓缓闭目,待他睁开之时,眼前将不再是净土的空间。(本章完)

     

  • 第2159章 无形暗渊(第一更)

    第2159章 无形暗渊(第一更)

    第2159章 无形暗渊

    “嗯?无明神尊.….杀我?”

    云澈面露讶色,四分震惊之余,则是六分的莫名其妙。

    但不过一息浅思,他便已大致了然其因,非但未显露丝毫惧色,反而勾起一抹浅笑:“感谢大哥提醒,我自会留意。”

    以神主之躯,竟对神尊之杀念如此波澜不惊,末苏微微敛眸:“你不惧?”

    “惧又如何?不惧又如何?”

    云澈神态呈现着与修为全然不符的从容,洒脱傲言:“神无厌夜说到底,不过是个因爱失心的可悲女人,在我眼中,与那雾海中的无魂渊鬼并无本质的不同。”

    “我能孤身在无数渊鬼徘徊的雾海连番进出,又何需畏惧一个失心疯魔的女人。”

    末苏笑着摇头:“我为渊皇这么多年,目睹一代又一代神尊的起落沉浮,还从未有一人,会以这般的言语评说一个神国的神尊。”

    “那是因为先前的世界,没有我这般的人物。”

    短短一句话,洒脱之余又尽释不羁的狂放。

    渊皇笑意更盛,似有几分开怀:“看你这般姿态,似乎也并不需要我干涉此事。”

    云澈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颇为认真的反问道:“敢问末苏大哥,你认知中的逆玄大哥,会因身临威胁,而选择慎心慎行的栖身于他人的荫蔽之下吗?”

    末苏未有思忆,直接道:“他断然不会。”

    “所以,大哥也该知晓我的答案。”

    未苏再度凝视着云澈,随之又一次发出相同的感叹:“你与逆玄大哥,当真太像了。”

    独孤逐渊深深垂首,死死掩下眼底泛动的惊澜。

    他从未听过渊皇如此密集的言语,更从未见过渊皇如此的笑意。

    “无明神尊极厌男人,天下皆知,但她在大哥面前却也恭恭敬敬,可见她虽是失心,却也并未完全失智。如此,她身为无明神尊,再怎么也不至于亲自对我动手。”

    “而以我的身份,欲要杀我,不但要过织梦神国这一关,还要为了尽量不留痕迹而寻天时地利…..”

    说到此处,云澈眸中忽然有了刹那的收凝。

   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.….

    神眠禁域!!

    他神色不变,继续道:“而这所谓的天时地利,待永夜神国好不容易寻到之时,无明神尊那因一时的刺激而猝生的杀意,说不定早已经淡了。”

    末苏微微领首:“确是如此。你虽年龄尚幼,但识人之明,已是远胜同辈之人。不过,天地之间,每一息都存在着无尽的变数,人之心念,更是每一刻都在千回百转。哪怕立身再高处,也无法真正洞悉全局,通彻人心,你,就不怕意外,不惧万一吗??”

    云澈却是笑了一笑,毫无忧惧的道:“若时时提防忧虑,刻刻谨小慎微,那人生在世也未免太不逍遥。即使我明日遭厄,无论何因,那也是我该有的命数,大哥也只需为我焚香一炷,悲伤些许。不悲郁在心,不为我复仇,让我无牵无挂,自在而去便好。”

    渊皇定定看着云澈,他知道,这是他在以己之姿,尝试予以他的劝慰。

    当年,他与逆玄共游凡世时,逆玄曾说过相似的话语,就连他们说出此言时的神情都是那般的相像。

    他当年,便是无尽羡慕逆玄的洒脱不羁,此刻依旧。

    但.….他不能,他不配。

    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看着“逆玄”,微笑颔首:“我原本已决定让独孤逐渊随你之侧,护你周全,如今想来,那反而是对你的束缚,确是我思虑不周。”

    独孤逐渊:”…?”

    云澈完全没和他客气,立刻道:“别别别,千万别,那何止是束缚,简直是在我脑袋上套了个明晃晃的枷锁!”

    独孤逐渊:“……??”

    “哦!说起这个.…””云澈似是想到了什么极重要之事,话音陡转字字急切:“你立刻、马上把你在我身上的神识移开,一丝一毫都不许留!!”

    他从踏入净土的第一刻,便一直处于渊皇的凝视之中–因为他身上的邪神玄脉,更准确的说,是逆玄的气息。

    不说之后的荒噬之刑,末苏会出手阻止画彩璃的那一剑,没有让她重创自身,也是因已然“窥视”了他们的私情。

    “好。”末苏应允:“放心,你既喊我一声大哥,我自然不会再窥视于你。”

    “你也知道那是窥视!”

    云澈此言不掩怨念,他凑近一分,满脸严肃道:“大哥你可是渊皇,一言既出,就绝对不可反悔,任何时候都不许再暗中窥视!万一我和我的彩璃正值情切….…我的女人,就算是大哥也绝对不许乱看!!”

    “……. ”连独孤逐渊都隐隐看到,渊皇的额间似是垂下了两道黑线。

    “我岂是那般人。”

    已无数年不知“争辩”为何物的渊皇,这平淡的反驳带着几分隐约的艰涩。

    说完,他也自知气势欠缺,实无大哥的风范,顿时摇头而笑:“逐渊,送云澈回去。”

    分别之时,末苏又给了他最后一句告诫:“云澈,切记勿入雾海。那里,是我唯一不可掌驭之地。”

    “当然。我既已知晓那’雾皇’的存在,又岂敢再踏入半步。”

    云澈跟随独孤逐渊离开。

    未苏目送他远去,静静伫立了许久。

    直至云澈的身影落下伊甸云顶,他微微仰头,一声轻叹消弭于清风之中:

    “逆玄大哥..….纵世界断离,沧桑翻覆,你依旧挂念着我,让另一个你出现在我的世界中。”

    “此生得遇你与枭蝶,纵无尽悲凉,无尽魂殇,依旧何其之幸。”

    …..

    离开伊甸云顶,云澈依旧满脸的轻松惬意之态,双目还不忘观掠着周围的净土异景,实则心间悄然淡去了重压,取而代之的是久久无法散去的阴郁。

    独孤逐渊安静的护卫在前,虽心间无尽惊异,但恪守骑士之姿绝不多问一言。

    黎娑问道:“此刻已非直面渊皇,你的心绪为何依旧如此沉抑?是怕他的神识依旧追随你身吗?”

    “不,”云澈声音平静:“他既已承诺,就定然不会再窥视于我。”

    他顿了一顿,语气凝重:“黎娑,你还记得那麟神古境中,麟神消散前说过的话吗?它说:”深渊必定崩灭,他的执着是这世间最恐怖之物,无人可逆。”

    “今时,我亲身面对渊皇,才知他的可怕,竟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.…….甚至可以说已是超出了我曾经所能想象的界限。”

    “可…怕?”黎娑轻念一声,似有不解:“但你对你,唯有善意与信任。而且,从他的身上,我感觉不到恶念。”

    云澈没有反驳黎娑的话,而是认同道:“你当然感知不到他的恶念,因为他并非恶人。”

    “但,有一种人,却要比恶人.要远比恶人更为可怕。”

    这句话,黎娑无法听懂“何…解?”

    云澈悠悠道:“你觉得他对我别样的信任。但其实,他对于我,并没有’信任’或’不信任’这般概念。你仔细回想我与他的交谈–对于我说出的任何话,他自始至终,都没有过任何一言半字的求证真伪,偶尔一两句的试探,也只是在我身上寻找逆玄的影子。”

    黎娑一时沉默。

    “也就是说,他仅仅在意我身上的逆玄气息,以及我是逆玄传人这个身份。至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,他根本毫不在意。”

    “只因……就如他自己所言,他的人生,只余一物,再不容其他,这也正是他最可怕之物。”

    云澈声音放缓,字字悸心:“恶人作恶,还需权衡利弊得失。而这般极致纯粹的执念,已完全超越了常世认知的善恶对错,为了任何的可能性,都可以不计任何的代价,任何的阻碍,都会被毫无犹豫的湮灭.…..无物可阻,无路可退,无念可扰,无情可移。”

    “黎娑似乎懂了,但随之而生的是对这般纯粹执念的茫然:“我终是无法理解,他何必为一人执念至此。同为一个世界的帝王,他为何不选择如你一般帝妃成群,魔女九侍…”

    “咳咳咳咳!”云澈强行止住她的话语,无比正经的道:“我和他境遇大不相同,岂能相提并论!”

    “哪里不同?”黎娑追问:“因槃枭蝶以己之躯,救他之命?”

    “何止如此。”云澈道:“槃枭蝶当年所做之事,虽是出于极度的情切与失措,将所有的一切都置于末苏的安危之后,但无论如何,让魔族痛失两大魔器,她毫无疑问是魔族永不可原谅的大罪人。

    “任何魔族之魔,都有资格痛恨她,唾骂她。她的母族,她的亲人也必定因她而蒙羞。若是消息传出,即使是外族之人,也定会予以嘲讽与鄙夷。”

    “足见,槃枭蝶是个过于性情之人。她对末苏的情感,完全超越了理智’与’正确’。”

    “与此同时,末苏的父亲–诛天神帝末厄,却是为了’理智’和’正确’,可以狠绝到不惜动用始祖剑,也要将他这个亲生儿子处决。”

    “两相对比,两相冲击……催生出了如今执念如无尽深渊的末苏。”

    黎娑长久的思索,又一次填充着对人性的认知,然后一声轻叹:原来极致执念的可怕,可以超越极致的恶念。如今的槃枭蝶,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?”

    “不能问,不敢问。”云澈唏嘘道:“但可以猜到,应该残存着一丝还未来得及被死志湮没的生机。而她此刻所在的地方..….毫无疑问,是彩璃提及的那个’摇篮’。”

    黎娑又问:“可..….我还是疑惑,他的执念,当真有你说的那般纯粹与可怕吗?他并非无心他顾,否则,又怎会有如今的净土与六大神国。”

    云澈微微眯眸:“你说到了重点。”

    黎娑:”……..”

    目前来看,末苏似乎认定唤醒槃枭蝶的唯一方法是在’永恒净土’至于这个方法是什么倒是毫不重要。因为无论如何……无论如何,都绝不可让他踏足神界。“前往’永恒净土’需要槃冥破虚镜的空间之力,而要启动槃冥破虚镜,需集合六大神国之力–包括六大神国世代蕴积的渊晶与七大真神的神力,这就是他要维持六大神国存在的原因。”

    “以末苏触及创世神层面的力量,如此有限的时间内,我想在力量上凌驾于他无异痴人说梦。所以,我需前行的轨迹,也一如先前…”

    他眸间溢动着更加危险,也更加坚定的幽光:

    “夺取各大神国的神源!”

    而最先的夺取目标,他早已确定,且已逐渐临近。

    “那.…深渊之主呢?”黎娑提醒道:“既然未苏不会给予谎言,那祂便真实的存在着,会不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变数?”

    云澈平静道:“有所余力的时候,要提防、筹谋所有可能的变数。但无余力的时候…….当将之忘却,凝心当下。”

    那深渊之主既然说过会沉睡五百万年,那就继续乖乖的,安静的继续沉睡下去吧。”

    “……..”黎娑欲言又止。

    初入深渊之时,她曾告诉云澈,这个世界,给予她一种莫名的不安感。

    最初的时候,她以为是因云澈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太过弱小,而她与云澈命魂相连,自然会感觉到不安。

    但,随着云澈的逐渐成长,随着云澈所面临的人也愈加强大,这种不安感始终存在,却也从未有过任何变化。

    直至进入净土,面对此世最强的渊皇,这种不安也并未加剧。

    而得知深渊之主的存在后,那被悄然触动的认知碎片告诉她,这种不安,或许是因为这片天地之间.

    有着层面上凌驾于她的存在。

    不过,这个念想,她并未说予云澈。就如他所言,孤身面对整个深渊之世的他,真的再无余力去面对其他过大的变数,告知于他,无疑是在他本就极重的重压之上再添重压。

    希望这般念想只是谬误,更希望那深渊之主安然沉睡,勿要醒来。

    若是能有人助他,与他在这个世界并肩而行,共承故土的命运……,就好了。(本章完)